第260章 寒夜星途 昆仑渐近(1 / 2)

青岚镇的晨雾裹着湿冷的雨气漫进客栈。龙志炼倚在门槛上,望着屋檐下滴答的水珠,喉间又泛起那股熟悉的寒意。自昨夜在马厩歇下,他便觉体内有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冲撞,像条冰蛇在血脉里游走,每走一步都要咬碎半块牙。

“志炼,喝碗姜茶。”陈婉端着青瓷碗过来,碗里浮着片新摘的柠檬叶,“掌柜的说这茶驱寒,我加了点蜂蜜。”

龙志炼接过碗,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,喉间的冷意便散了几分。他低头喝了口,姜的辛辣混着柠檬的清苦在舌尖炸开,倒像是梅清欢当年煮的那碗姜茶——那年他在终南山被雪困了七日,梅清欢裹着他的斗篷翻了三座山头,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捧回这碗茶,说“龙公子可别冻坏了,松月楼的梅花还等着你去看呢”。

“梅姨若知道你如今这般硬撑……”陈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替他拢了拢披风,“昨夜我替你把脉,寒毒已侵到心脉了。守渊前辈给的固元汤再喝三剂,怕也……”

“无妨。”龙志炼放下碗,目光落在门外的青石板上。雨停了,石缝里钻出几株野菊,沾着水珠开得正好,“当年在苗疆被蛊毒缠身的时候,我也觉得自己死定了。可你看,这不还活着?”他笑了笑,眼角却微微发颤,“何况……”

“何况什么?”陈婉追问。

“何况还有你。”龙志炼转头看她,晨光里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水雾,“你昨日为我挡魏无牙的毒针时,我就想好了——要死也得死在你后头。”

陈婉的脸“刷”地红了,伸手要打他,却被他抓住手腕。她的手有些凉,腕间双梅玉佩随着动作轻晃,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愈发娇俏:“再胡说,我……我就把你的守暖剑扔到寒潭里!”

“扔便扔。”龙志炼松开手,却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碎玉,“不过这玉可扔不得。阿月说要拿它挡灾,昨夜我摸了摸,玉里头还带着她的体温。”

陈婉望着他掌心的碎玉,忽然想起一事:“对了,昨日在后院,我见守渊前辈翻那本《青囊真解》。他说……”

“说什么?”

“他说太初温玉的线索,或许在西域。”陈婉压低声音,“当年扁鹊祖师游历西域,在龟兹国留下过手记。守渊前辈说,龟兹有个‘月窟山’,山中有座‘寒玉庵’,可能与温玉有关。”

龙志炼挑了挑眉。西域……他想起五年前在敦煌遇到的波斯商队,那胡商说月窟山终年被雪覆盖,山脚下有个“冰棺冢”,里面葬着位“能止寒的女子”。当时他只当是传说,如今想来,倒与《青囊真解》里的记载暗合。

“那守渊前辈呢?”龙志炼问,“他伤势如何?”

陈婉摇头:“他说自己只是耗了些内力,不妨事。可我瞧他咳血的颜色……怕是旧伤复发。”

正说着,客栈外传来马蹄声。三人同时抬头,只见昨日那个灰衣老者牵着匹黑鬃马走来,腰间挂着个酒葫芦,肩上还扛着个半旧的布包。

“守渊前辈!”龙志炼忙起身相迎。

老者仰头灌了口酒,哈哈大笑:“小友,昨晚睡得可好?”

“托前辈的福,倒还安稳。”龙志炼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,“前辈这是要走?”

“不去昆仑墟了?”陈婉也站了起来。

“去!”守渊把酒葫芦往马脖子上一挂,“老朽不过是去前面镇子买坛好酒。你们且等等——”他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,塞给龙志炼,“这是龟兹商队带来的蜜枣,路上饿了吃。”

龙志炼接过油纸包,打开来,蜜枣的甜香混着骆驼毛的味道扑面而来。他剥了颗塞进嘴里,甜得发腻,倒像是……梅清欢当年藏在妆匣里的蜜饯。

“前辈,”龙志炼突然问,“您说太初寒毒与温玉同源,可曾想过,若温玉也被寒毒侵蚀……”

“那便是天地大劫。”守渊的笑容敛了,“但老朽活了八十岁,信一句话——”他指了指龙志炼胸前的碎玉,“人心里的光,比天上的星星还亮。当年扁鹊祖师能封寒毒,靠的不是什么神器,是千万百姓跪在山脚下,喊他‘医圣’的那股子热乎劲儿。”

龙志炼心头一震。他想起寒潭边阿月闭眼祈祷的模样,想起宋清握拳时的愤懑,想起沈伯年抚须时的坚定——原来那些他以为微不足道的心意,才是最厉害的“守心剑”。

“前辈教训的是。”他低头行礼,“晚辈记下了。”

守渊摆摆手:“莫要多礼。你们且赶路,老朽午后便到。若遇到什么难处……”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虎符,抛给龙志炼,“拿这个去西域的‘龙门镇’,找姓何的‘驼铃客’,就说老守渊让你来的。”

龙志炼接过虎符,只见上面刻着只振翅的凤凰,与守渊腰间的铁胆竟是一对。

“前辈……”

“去吧。”守渊翻身上马,马缰一抖,黑鬃马长嘶一声,蹄声得得往镇外去了,“昆仑山的雪,该化了。”

三人离了青岚镇,沿官道往西而行。时值深秋,道旁的枫叶红得像火,偶尔有几片飘落在地,被马蹄碾成碎金。龙志炼骑在马上,怀里的碎玉与守暖剑贴得更紧了,寒意却比昨日更盛。他咬了咬牙,从鞍袋里摸出守渊给的蜜枣,塞给陈婉一颗:“吃,甜的。”

陈婉接过,咬了一口,眼睛弯成月牙:“甜得很。梅姨从前也爱做这个,说是‘甜过心里的欢喜’。”

龙志炼望着她被枫叶映红的侧脸,喉间又泛起酸意。五年前在松月楼,梅清欢就是这样的——她总说他“眉峰太竖,像把刀”,却又偷偷把他练剑时划破的衣裳补得整整齐齐;她总嫌他“木头脑袋不懂风情”,却在每个生辰给他煮碗长寿面,卧两个溏心蛋。

“志炼?”陈婉见他不说话,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“没什么。”龙志炼扯了扯嘴角,“在想些旧事。”

“是梅姨的事?”

“嗯。”龙志炼望着远处的山影,“她说等我找到能托付终身的人,便把松月楼的地契给我。可我……”

“你找到了。”陈婉突然打断他,声音轻得像风,“阿月在的时候,你说要护她周全;我在的时候,你说要护我周全;就连守渊前辈受伤,你也要护着他。龙志炼,你早就是能托付终身的人了。”

龙志炼的耳尖发烫,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。马蹄声里,他忽然听见陈婉轻声哼起歌——是松月楼的小调,梅清欢生前最爱唱的:“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……”

“你……”

“梅姨教我的。”陈婉歪头笑,“她说,等遇到真心喜欢的人,要把这首歌原原本本唱给他听。”

龙志炼只觉心跳如擂鼓。他勒住马,翻身下马,将陈婉也抱了下来。两人站在枫树下,枫叶簌簌落在肩头。

“婉儿……”他喉结滚动,“我……”

“别说话。”陈婉伸手捂住他的嘴,“我知道你要说什么。梅姨说过,有些话,要等雪山化了、桃花开了再说;可我觉得……”她踮起脚尖,在他唇上轻轻一吻,“现在说,刚刚好。”

龙志炼只觉一股热流从唇间窜到心口,寒毒的冷意竟被冲散了大半。他搂住陈婉的腰,将她紧紧拥在怀里,听着她的心跳与自己的重叠。

“等我找到太初温玉,”他在她耳边低语,“我们回松月楼,在梅树下拜堂。阿月当花童,守渊前辈当证婚人,宋清吹唢呐,沈伯年写喜联……”

“好。”陈婉把脸埋在他颈窝,“我只要你说的这些。”

行至午间,三人寻了处山泉歇脚。龙志炼蹲在泉边洗脸,刚捧起水,便觉指尖刺痛——泉水中竟泛着丝丝黑气。他皱眉抬头,只见上游不远处有具野鹿的尸体,皮毛上结着白霜,肚肠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。

“是寒毒!”陈婉也凑过来,脸色发白,“比昨日更厉害了。”

龙志炼捏紧泉水,指节发白。他望着山泉对岸的密林,忽然听见枝叶响动。

“谁?”他喝道,守暖剑已然出鞘。

林子里走出个灰头土脸的老者,背着个破布包裹,左腿上插着根箭簇,鲜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淌。他见龙志炼三人,忙作揖道:“几位少侠,在下商队里的账房先生,被马贼劫了,求……求几位搭把手。”

陈婉见他可怜,忙上前扶他:“老人家,可是要寻大夫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