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唱。”
她只说了一个字。
歌声响起,起初是稀稀拉拉、参差不齐的。
有人胆怯,有人怀疑,有人只是麻木地动着嘴唇。
但当小芽清脆的童声第一个响起时,仿佛有一种魔力注入了歌声。
“月亮粑粑,肚里坐个嗲嗲……”
歌声渐渐汇聚,从几十人,到上百人,最后,三百多人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冲破夜幕的洪流。
他们唱的不再是一首简单的童谣,而是唱出对安宁的渴望,唱出对亲人的思念,唱出在末世挣扎中,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点温暖。
苏清叶也跟着唱,她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稳稳地托住了所有人的声线,像定海神针,让那歌声的洪流更加凝聚,更加坚定。
一遍,两遍……
当歌声唱到第三遍时,异变陡生!
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清晰可辨的微颤,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歌声激怒。
钟楼遗址旁,一道在战斗中留下的巨大裂缝里,猛然喷出一股浓郁的暗红色雾气!
红雾在空中翻滚、凝聚,竟隐隐幻化出一张巨大而扭曲的人脸,五官模糊,只有一张大嘴在无声地开合,发出尖锐到刺痛耳膜的嘶吼:
“闭嘴!不准唱!不准想家!”
那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,而是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脑海!
“啊!”
有人捂着头痛苦地尖叫起来,歌声瞬间变得混乱,几欲中断。
恐惧像一盆冷水,浇在了所有人火热的心头。
千钧一发之际,一直拄着拐杖站在火堆旁的哑叔,突然动了。
他猛地将怀中那个小小的布包——里面装着最后那一点香炉灰——狠狠撒入熊熊燃烧的篝火!
“呼——”
火焰瞬间腾起三尺多高,颜色竟在刹那间由原本的橘红色,转为一种幽深诡异的青白色!
青白色的火焰仿佛拥有生命,化作一道无形的屏障,竟硬生生将那翻涌的红雾逼退了数米!
紧接着,哑叔向前一步,佝偻的身躯在火光下拉出长长的影子。
他张开干裂的嘴,喉咙里发出一声谁也听不懂的、古老而苍凉的吟唱。
那不是歌,也不是语言,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。
音调不高,却仿佛带着某种天地初开时的法则。
那声音一出,所有捂着头哀嚎的人,瞬间感到脑中那股尖锐的刺痛如潮水般退去,心头一松,仿佛一副无形的、沉重了数年的枷锁,在此刻轰然崩碎!
“录下来了!”文秘书死死盯着终端屏幕,激动地低吼,“就是这个!声波频率,与清叶姐母亲日记中记载的‘九契咒语’残篇,吻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!”
次日清晨,昨夜的诡异与惊险仿佛一场幻梦。
一支巡逻队在基地东街废弃的地下供暖管道中,发现了一台已经被彻底烧毁的信号发射机。
机器外壳焦黑,但依然能辨认出一个深刻的烙印——“projectqy7”。
它的核心部件已经熔化成一团,显然是昨夜那场由歌声与咒语音波引发的超频共振所致。
而更令人心惊的,是在机器核心的残骸里,法医组竟然发现了一颗被特殊染色的豆角胶囊。
经过检测,胶囊内部的残留物,其核心成分竟与面棚供应的汤面调料提取物高度一致!
“他们不仅在复制我们的食物,还妄图用我们对‘家’的爱,来锻造杀死我们的刀。”指挥部内,苏清叶看着检测报告,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。
她的命令随后下达。
那台被烧毁的发射机残骸,被高高地悬挂在了“忆味墙”的最顶端,像一枚耻辱的勋章。
旁边,苏清叶亲手用木炭写下了一行字:
“谢谢试吃反馈,下次请堂堂正正来吃饭。”
风吹过,字迹旁的纸条猎猎作响。
小芽踮起脚,吃力地将一幅新画贴在旁边。
画上,是很多很多小人儿手拉着手,围着一堆火唱歌。
而他们的头顶,天上挂着两轮月亮,一轮是金黄的,一轮是青白的。
连续数日的阴霾,在“守夜歌会”之后奇迹般地散去了。
天空呈现出一种久违的、澄澈的湛蓝色。
更令人意外的是,那仿佛要将骨髓都冻住的极寒,竟也开始缓缓消退。
雪,停了。
幸存者们走出憋闷的营房,感受着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,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、茫然的笑容。
有人甚至脱下了最厚重的那层棉衣,贪婪地呼吸着这不再那么刺骨的空气。
他们以为,最难熬的冬天,终于过去了。
只是没人注意到,基地边缘那些刚刚融化的雪水,汇入地面的裂缝后,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渗入冻土,而是以一种诡异的速度,被大地深处某种饥渴的东西,彻底吸干。
一丝一毫,都没有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