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49章 薪火潜行(1 / 1)

千年一吻 化蝶秘籍 1419 字 1天前

敕令既下,风云骤散。昔日位列三台的七位宰相,转瞬沦为待罪之身,罢黜的罢黜,贬谪的贬谪。神都洛阳的官场,在经历了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后,表面上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秩序,只是那平静之下,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暗流与人人自危的沉寂。

狄仁杰府邸门前,车马稀落,门可罗雀。昔日往来不绝的访客,此刻皆避之唯恐不及。卸去宰相冠带的那一刻,狄仁杰神色如常,只是在那象征权位的紫袍金冠离身的瞬间,他宽大的袖袍之中,几粒金灿灿的华胥稻种不慎滑落,悄无声息地滚落在蒙尘的石阶上。一直强忍悲愤、侍立一旁的老仆狄忠,眼疾手快,几乎是本能地俯身,用颤抖的手极其迅速地将那几粒珍贵的种子拾起,紧紧攥在手心,仿佛攥住了某种不容遗失的希望,而后小心翼翼地纳入怀中贴身藏好。他抬头望向主人,狄仁杰目光与之微微一触,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
离京之日,天色灰蒙。没有同僚相送,没有仪仗开道,唯有寥寥数名自愿追随的旧部与忠心老仆,驾着几辆装载简单行囊的马车,驶出巍峨却冷漠的定鼎门。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。

然而,行至城郊十里长亭,意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。几位身着粗布短衣、皮肤黝黑的老农,早已等候在道旁,身边还跟着几个怯生生的孩童。见到狄仁杰的车驾,他们不顾尘土,齐齐跪伏在地。为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双手高高捧起一束颗粒尚且干瘪、却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新麦,声音哽咽:

“狄公!狄公保重啊!”老农抬起浑浊的泪眼,“魏州大旱,蝗虫又起……小老儿等,盼公如盼云霓!这……这是俺们地里最后能收上的一点心意,您……您带上路上吃……”

那束干瘪的新麦,在灰暗的天色下显得微不足道,却重逾千钧。它承载的不是礼物,是民心,是期盼,是沉甸甸的托付。狄仁杰连忙下车,亲手扶起老农,接过那束麦子,紧紧握在手中,喉头微动,最终只化作一句沉静的承诺:“诸位父老请起。仁杰……定当尽力。”

与此同时,在另一条通往官道的岔路上,新任魏州司马陈延之轻车简从,也已踏上了赴任之途。他此行,明面上是正常的官职调遣,暗地里却肩负着更为重要的使命。行至一处僻静的山林歇脚时,一名作寻常商贩打扮的汉子悄然靠近,借询问路径之机,将一枚触手冰凉、刻有隐秘水纹的玄铁令牌塞入陈延之手中,同时低语一句:“魏州墨羽,听候调遣。”两人目光一触即分,那商贩便如寻常问路人般拱手离去,很快消失在林荫道中。陈延之握紧令牌,感受着那金属传来的凉意,心中稍定。前路虽艰,但他并非孤身一人。

黄河渡口,浊浪滔滔。南来北往的船只在此交汇,人声嘈杂。狄仁杰与同样被贬往扬州的任知古,竟不期而遇。两位昔日同僚,今日“罪臣”,相视之间,百感交集,却并无多言。目光交汇处,已传递了千言万语。他们登上了不同的客舟,即将驶向各自未知的贬所。

开船前夕,有附近的百姓知晓是贬官清流路过,感念其名,悄悄将亲手编织的、用以驱邪祈福的五色丝绳,系于两艘船的船头。那鲜艳的色彩,在浑黄的河水与灰蒙蒙的天空映衬下,显得格外醒目,如同在这沉郁的时局中,顽强闪烁的、微弱却不灭的人心之光。

舟楫离岸,缓缓驶向河道中心。狄仁杰独立船头,任河风吹动他花白的须发。他回首望去,神都洛阳那庞大的轮廓渐渐模糊,最终隐没在暮霭与地平线之后。前路是魏州的旱蝗与未知的挑战,手中是百姓所赠的干瘪麦束,怀中藏着老仆拾起的海外稻种,袖内或许还有那血书的“待时”二字。

薪火虽暂离庙堂,却已潜行于江湖。希望,并未因离开权力中心而熄灭,反而在更广阔的天地间,孕育着新的可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