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抬头望向村子,雪还在下,落在狼尸上,却盖不住那片刺目的红,盖不住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硝烟与血腥。
没等多久,村子里传来几声试探性的犬吠,怯生生的,像怕惊扰了什么。
接着,几处院门吱呀作响,透出摇曳的火光。
是松明火把的光,昏黄却温暖。
有人胆子大,举着火把往老槐树这边挪,脚步轻得像怕踩碎地上的冰:“狼……狼都死了?”
这声喊像颗石子投进静湖,瞬间激起千层浪。
更多的门被推开,男人们握着柴刀、锄头,妇孺们相互搀扶着,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恐惧,却都往这边涌。
数十支火把很快汇聚成一条光河,顺着村道流向村口的杀戮场。
当火光照亮那片狼藉时,人群里先是一阵死寂,接着爆发出各种声音。
有倒吸冷气的嘶声,有压抑已久的痛哭。
更有血气方刚的后生,看着满地支离破碎的狼尸,红着眼吼:“天杀的畜生!也有今天!”“剁了它们!给王家丫头报仇!”“拿它们的皮,点天灯!”
一个老头颤巍巍走到狼王尸体前,用拐棍狠狠戳了戳狼碎裂的头骨,老泪纵横:“孽障!你也有今天呐!”
张老栓腿上缠着带血的布条,单腿跳着过来,对着狼尸狠狠啐了口唾沫。
王家闺女的母亲哭得浑身发抖,最后晕在丈夫怀里。
周围的妇人一边抹泪,一边低声咒骂,声音里满是恨。
几条狗从人群腿缝里钻出来,身上大多带着伤。
有的耳朵缺了一块,有的腿脚微瘸。
一条独眼的母狗,径直扑向一具狼尸。
疯狂撕咬它的喉管,发出既像哭泣又像咆哮的呜咽。
有人低声说:“这狗的三个崽,昨晚刚被狼叼走。”
不知谁喊了声:“赶紧剥皮剁肉,别糟蹋了!”
人群立刻动了起来。
常年狩猎的老手掏出解腕尖刀,就着火光开始剥皮。
刀光在火光里闪,狼皮被剥下来,摊在雪地上,很快冻硬。
年轻人搬来门板,把狼尸抬上去,抡起斧头分解骨肉。
几条胆大的狗凑上前,贪婪地舔食地上尚未凝固的狼血。
一个年轻人挥斧劈开狼的胸骨,一团内脏滑落在地,立刻被两条狗争抢撕扯。
妇人们从家里搬来一口口大铁锅,在空地上用石头垒灶,孩子们忙着抱来干柴。
场面虽然血腥,却充满大仇得报、协力同心的热火朝天。
一口口大锅滚水沸腾,剁成大块的狼肉投入其中,焯去血水。
接着烧热猪油,下入大把的干辣椒、花椒、姜片、蒜瓣。
爆炒出的香辣味直冲鼻腔,让人忍不住打喷嚏。
焯过水的狼肉块,倒入锅中猛火翻炒。
直到肉皮紧缩、微微焦黄,再注入满满的井水。
加入盐巴、酱料,以及能去腥增香的橘皮、山奈等香料。
大火炖煮近一个时辰,锅中的汤色变得红亮浓稠。
狼肉特有的野性香气,混合着香料的辛香,弥漫在整个村子上空。
那是一种粗犷而诱人的味道,将冬夜的严寒和之前的恐怖都驱散了。
肉块炖得酥烂,用筷子一戳即透。
村民们围坐在篝火旁,手里端着海碗,碗里是盛得冒尖的红汤狼肉。
他们顾不得烫嘴,大口吃肉,大口喝酒。
油脂顺着嘴角流下,毫不在意。
孩子们啃着狼排骨,辣得嘶嘶吸气,也舍不得放下。
李少华和狗剩、石头,被村民们热情簇拥着,碗里塞满最好的肉块。
火光映照着一张张朴实的,充满感激的脸。
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肉香、酒香和松明燃烧的味道,取代了之前令人作呕的血腥。
西关村终于在温暖、喧嚣和饱足中,重新找回了安宁。